2010年7月29日 星期四

第五封信

傳送日期﹕ 2010/6/11 (五) 12:36:01 PM


快樂王子:

話口未完,你就看到,一個雕像又在鄰埠香港引起一場風波,就為了擺放的地點,以及擺放與否的問題。

可見,一個雕像的背後可以是如此的不簡單。

今年的六四集會,是這幾年來我所參加過的最令人欣慰的一次,八點半到場,我驚訝地發現過往只有一小圈人群的集會(曾經有一年,只有約三四十個人圍著瑰白布坐),而今年,人們已經坐到圍板(廣場上展示六四新聞照片)那裡,而且竟然還有人陸續坐進去,坐進去這個圈內的,除了一些我每年都會見到的面孔外,今年多了許多我以前沒見過的、年青的面孔,圓圈向玫瑰堂方向擴大出去。

我站在那裡,感動起來。

坐進圈內,成為手持蠟燭的一份子,並不如表面看來般輕易,但其實,又的確不用太複雜。

毎年,都會不少人選擇站在圈外觀看圈內,集會的人向這些站在圈外的人們說,坐下吧,或者派發蠟燭,或者派發歌紙,但毎年,這些人都仍只是站著,在外圍觀看,或坐在離得更遠一點的石椅上,這種不願表態的心情,很容易明白,也能理解,他們的冷漠其實不是不關心,只能說這表示我們所身處的社會,還是一種低風壓,還是一個政治和個人表達都不被正當鼓吹的社會,因為社會太脆弱,容易出現扭曲和歪斜詮釋,因為沒有安全感,人們變得顧慮和自私,恐慌地自我審查,一個要表態的人,背後要承擔的壓力,變得不正常地巨大,甚至大到荒謬地遠離真實。

什麼是真實?

良知是真實的。

可不可以,放下所有,只是作為一個人,站在陽光下,來看一下這件事。

六四,是一個傷口,但同時,也是一個歷史的認知,一個家國認同,簡單一點,因為這個國家的事,你有份。是任何一個市民師奶學生小販公務員都可以做的,因為一個人,關心自己的國家,關心真實存在的狀況,是自然反應,是不需要理由的。

但就算不是這個國家的人,也可以關心,也可以表態,因為,我們都生活在地球,因為,這本來就是人性。

我也看見,幾個外國人,他們前幾天才來過書店買東西,此刻也坐在人群中。

是的,有什麼奇怪?

如果我們去德國旅行會去看柏林圍牆紀念館,會去看集中營,如果我們去南京,會去看大屠殺紀念館,如果我們去廣島,會去看原子彈爆炸紀念館,我們便也應該去六四集會,如果我們欣賞甘地,支持昂山素姬,喜歡 John Lennon,讚賞U2的Bono,那麼我們也同樣對當年站出來的學生和老師和工人和市民致敬。

但因為這麼多其實不必要的人為因素,干擾了單純的真實,站著遠遠觀看的人,就是不敢/不想/不能坐下。政治掩沒的,常常是簡單純粹的東西。

六四集會,我視為一次歷史的集會,一次向勇氣和良知致敬的集會。

中國到現在都不能面對歷史,其實許多國家都有過恐佈的黑暗時期,有過許多歷史的傷口,問題只是,人們如何面對這些歷史,如何談論,選擇不去面對,是愚昩,選擇遺忘,是無知。而人們本來不會選擇遺忘的,就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,怎可能遺忘?本來歷史是可以這樣傳承下去的,本來社會是可以向前推動的,本來人們是可以跨越傷痛的,本來中國人是有足夠智慧去承認和超越錯誤的,但是一些當權者的愚昩和無知,讓傷痛長期停留在那個點上。

六四集會,被視為政治集會,因此,人們害怕。

我們自小其實是被教育成,不去關心社會的,或者只採取遠觀態度,因為社會等同政治,而歷史只是教科書上的東西,這些都離生活太遠,而政治是有機心的,是危險的,在中國,尤甚。

遠觀,其實就是被籠罩的反應。你以為不參與不談論就可以過正常的生活,其實陽光並沒有照進那暗晦的一角。

那麼我們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存在在哪裡?

去六四集會,什麼時候能像去聽一場歷史講座一般自然而然,不需弄得像要家變一樣緊張兮兮,到什麼時候,中國人才能不帶包袱和社會壓力地過回一個自然人的生活?

聽一個猶太人講家族被屠殺的血淚史,和聽天安門母親哭訴自己兒子遇害的事,兩者都同樣令人哀慟,令人反思,為什麼前者是“正常",後者郤是“政治不正確"和“不自然”?有許多人就算心裡是認同與同情,但當天安門母親在街頭募捐時,郤不會主動上前捐款,或買一張明信片,簽一個名以示支持?

到甚麼時候,當阿爸阿媽問起你咁夜去邊時,你答:“我去六四集會呀”,就像你答“我去唱K"、“我去同學生日派對"一樣自然,無需遮掩,而父母只是慣性地哦兩句,到那時候,我們才算是真正放開了。只有到那一天,當大家可以無負擔地拿六四作話題時,中國人才可以得到正常自然人的生活,以及單純的快樂。

快樂王子站在廣場上,此刻,你看著這一切,我看著你,忽然發現,其實你的存在,不只是提醒我們“快樂”的定義,你還要帶給我們一種單純的力量。

以抵抗人為的複雜,不必要的愚蠢的複雜。

而其實許多好的故事,要提醒人們的,都是這份單純的力量。

謝謝你那顆鉛做的心,比金子做的還要珍貴。

J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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